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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猫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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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花丢了。

周五晚上,大概是午夜时候,我隐约听到猫门的声音,这比平时稍微早了一些,一般她会等我们熟睡之后才出去工作。周六一天,她没有回来,我们稍微有些担心。周日还没有回来,我们就觉得不太好了。今天一整天,我们基本已经魂不守舍了。我打遍了附近所有的宠物诊所的电话——这其实有些多余,因为她身上有芯片,别人送到诊所,诊所是可以扫描出来我们的联系方式找到我们的——不出所料,毫无收获。玲也问遍了附近的邻居,也没有人看到。于是我打印了寻猫启事,Ivy帮着我们装在塑封袋里,用透明胶带密封,准备出去四处张贴。

这时,门铃响了,是一个不很熟悉的邻居。她说她的一个老师可以找到猫的信息,一开始我以为是通过芯片,后来才弄清楚是通过“通灵”的方式和猫交流,而且即便是遭遇不测的猫,也可以“联系”上,只需要100瑞郎……我礼貌地感谢,请她把联系方式发给我,说我们会商量一下,但实际上我已经根本没有在她这里寄任何希望了。她说她记不住自己的手机号码,于是我顺手给了她一张打印好的寻猫启事,她说她回家记下来电话之后就再把启示还到我们信箱中。我再次道谢。

我们准备好寻猫启事,收拾好,一起出发准备去张贴,在路口再次碰到了来还启示的这位邻居,她说她刚才收到了另外一位住得更远些的邻居的消息,那位太太告诉她,小花今天早晨还去过他们家。我们当时的感觉,就像在一个黑漆漆的,可以说已经黑透的隧道中,看到了光亮。于是我们兴冲冲地跟随她去那位邻居家,路上,她说,既然有了小花的消息,那就先不着急找通灵大师了吧,我们连口答应。但我们还是吃了个闭门羹,据说他们睡得很早,而且她还告诉我们,据说小花每天早晨都会去这个邻居家,是的,每天早晨。好心的邻居说,明天早晨一有消息,她会通知我们,我们也可以六七点钟过来守着,看能不能碰到小花。更加真心地道谢,道别。

我们并没有就此回家,而是穿过一条忙碌的马路,往山上的方向,继续去找小花。穿过马路的时候,玲说她宁可相信小花不会穿这条路,不会往这个方向来。我们走了一里来路,无功而返。玲说,我们应该绕回去,去小花每天去的那位邻居背面的农场附近找找。

那个地方虽然直线距离不远,但是绕过去有一公里多的路程。绕到那个农场,一边是马场,另一边是农田,虽然我们一路召唤,但是没有任何回应。玲说,咱们回家吧,明天早晨再说。我说你们在这里等吧,我再往前走走,走到大路边上再没有也就死心了。于是小朋友们在路旁采新鲜的草喂马,我又往前继续召唤小花。还是无功而返,跟他们会和之后,准备回家的时候,玲突然喊起来,小花!小花!原来她听到了小花的叫声,小花也回应着,顺着声音,我们在草丛里看到了小花。然而她显得十分害怕,我兴奋地朝她走过去,她却开始往后逃,我们最害怕的事情就是她穿那条大路,于是我们停下来脚步,只是还在不停地叫她。分工:小朋友们喂马并且吸引马们的注意力,不让马继续吓到小花;玲慢慢靠近安抚小花,我骑烨子的自行车赶紧折回家取东西。

取什么?首先是她的“饭碗”,抓进去几把猫粮,再带上一包“软粮”(软包装的猫罐头),猫笼,然后开车回去。玲打开软粮,装到猫食盆中,再次靠近小花,小花果然经受不住诱惑,玲抱起了她,可是没高兴几秒钟,小花就挣脱出去,逃进马场,更糟的是马也开始来捣乱,小花在马的威胁下,又退后了不短的距离。我带着小朋友们继续拿着草吸引马,努力把它们引到较远的地方,玲再次尝试,可是以同样的方式失败。这时候烨子说,妈妈,我来。当时听到这话我俩是没有什么信心的。可是小花真的很顺从地靠近了烨子,而烨子则使出了他的绝招:拎猫后领。那一刻,我知道,成了。从烨子手里接过小花,继续拎着,边拎边安抚,走进车里,关好后备箱门和车窗,把她塞进笼子,一家人上车,打道回府。

回到家之后,一开始她依然没有缓过神来,不过的确狠狠吃了一通,我们暂时关闭了猫门,打算让她先在家呆上一两天。她并没有花很长时间就适应了,跳到我腿上,睡着了……

我赶紧记下来这突如其来的一切,还得发一堆消息告诉大家猫已经找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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压平曲线,教育公平,和一个小插曲——COVID-19法国疫情记(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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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几乎是口罩的彻底翻身日了,自然杂志发表了一篇文章来确认了口罩对于降低呼吸道传染病传播的作用,世卫组织和法国卫生部长都开始鼓励戴口罩了,这也很可能意味着防护性口罩很快可以买到了吧。关于防护装备,美国正在经历着非常艰难的时刻,护士们冒着风险说出装备严重不足(每天一个N95),请求民众捐助。

我们所在的安省今天也出现了住院人数的下降,全法的住院人数也在趋于平缓,但是重症的高峰还没有到来,会有一个滞后期,同理死亡的高峰会更晚。从3月18日开始把病人向法国的其他区域和邻国转移,至今已经转移了500多重症患者,现在的关键是挺过去重症的高峰,不要挤爆医疗资源,这样压平曲线这(第一)个终极任务就算是完成了。

这两天,法国的媒体已经开始探讨如何结束禁足。这的确是个难题,这一点其实到现在还没有国家可以很好的解决。目前我看到的几个点:第一,法国的禁足很可能会分区域逐步解除,而不是同时;第二,血清抗体测试能力是一个关键(目前还在研发中),有了之后才可以对人群进行抽样测试,从而评估解除禁足的风险;第三,前面提到的口罩很可能也会是一个准备要素,解除禁足之后很可能会同时要求在某些场所必要的社交距离和佩戴口罩。

这几天的另外一个热点是教育。鉴于烨子的年龄,我没有关注很多高考(BAC)的政策。但是已经收到了学校的邮件在统计没有电脑/平板的家庭,据调查有5-8%的家庭因为这个问题造成了跟不上课程,所以法国在想办法帮助这些家庭,可能的方案包括发/借电脑,或者邮寄每天的功课给这些家庭,无论如何,对社会中最弱势人群的关心和帮助是很重要的。

想起来一个小插曲,在禁足令颁布之前的那个周末,我们从后山徒步回来,路上遇到了“摩托党”,他们并没有直接妨碍我们,但是在公路上声音很大地行驶,很可能是在超速行驶,马路对面一位女士长者对着他们挥舞拳头表示抗议,玲才注意到那是她认识的一个人,于是打了个招呼。而后女士显得很无奈甚至有些不好意思,对我们说,真的很抱歉我们有些法国人太粗鲁了,我完全没有想到她会这么说,于是对她说,不,别这么说,这和您没有关系,哪里都有愚蠢的人或者愚蠢的事情。

住在我们前面的是一对年纪稍长的夫妇,我给他们发消息问是否有需要帮忙的地方,我们可以帮着去超市买东西。他们很热情地招呼我出来隔着几米远打个招呼聊聊天,说不用担心,他们挺好的,超市人很少,挺安全的,等等。我说,这个疫情发展到今天我很难过,她微笑着说,好好照顾自己,一切都会过去的,这不是你们的错。

 

参考文献:

https://www.nature.com/articles/s41591-020-0843-2
https://www.lefigaro.fr/flash-actu/coronavirus-l-oms-ouvre-la-voie-a-un-usage-elargi-des-masques-20200403
https://www.dailymotion.com/MinSoliSante
https://www.dailymotion.com/video/x7t3lyi

https://www.ouest-france.fr/sante/virus/coronavirus/coronavirus-tres-attendus-les-tests-de-serologie-sont-notre-passeport-pour-sortir-du-confinement-6798614

反思、纠偏和打脸——COVID-19法国疫情记(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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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月30日】

写这篇日志的时候,法国在这次疫情中的医院死亡人数已经超过了三千,养老院和其他“死亡超出”迟迟没有统计/公布出来(说这周要开始公布)。如果以第10例死亡作为day-0,那么到现在(day-21)法国尚没有走出一条与意大利(很)不同的曲线。我早已不再比较确诊病例数量,因为欧洲几个国家的测试策略完全不同,所以数据不具备可比性,只能看死亡病例数了。

Au moment venu, nos tirerons ensemble les lecons de la crise. ... Je ne suis pas de ceux qui se défaussent de ses responsabilités.

到时候,我们会一起检讨这场危机中的教训。……我不会推卸自己的责任。

法国总理用这么一段话开始3月28日的发布会讲话。其实早在这之前,各种纠偏已经开始,这一篇我就记录一下法国到现在为止的打脸操作。

市长选举

法国的市长任期6年,今年是选举年。上篇日志提到,法国有三万六千多个市,所以说市长选举绝对算得上一次全民活动了,而且选的是距离自己最近,最直接影响自己生活的地方的人。马克龙的第一次电视讲话是3月12日,他在宣布全国大中小学幼儿园全部停课的同时,说经过向专家的咨询,决定维持接下来两个周末的两轮市长选举。这显然是两个有些矛盾的信号,即便说理论上选举过程中人们可以只朝一个方向移动,互相之间保持社交距离。人们的身体是诚实的,第一轮选举的投票率非常低。于是4天之后,3月16日,马克龙宣布推迟市长选举的第二轮投票。

退休改革

我在第一篇日志里提过,在疫情已经开始发展的时候打算用49.3条款加速通过退休改革法案,在我这个不懂法国政治的人看来非常不妥。果然,游行如期而至,虽然不知道实际的影响有多大,但肯定对法兰西岛地区日后的大流行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同样在3月16日的电视讲话中,马克龙宣布中止(suspendue)所有正在进行的改革,当然退休改革是其中影响最大的。

【3月31日】

测试策略

上面的两个都和政治有关系,而测试策略纯粹是疫情控制,按理说最不应该受到政治的影响,但恰恰在这个问题上,我个人觉得法国出现了最大最致命的一个失误。

即便在国内,我想细心的人已经注意到意大利和德国在死亡率上巨大的差别,这其中原因是多方面的。

  • 意大利老龄化非常严重,感染者平均年龄63岁,而德国是46岁。
  • 在意大利很多老人是和子女一起居住的,德国多数老人都是自己居住或者住养老院。
  • 每万人病床数,德国是意大利的两倍强,ICU病床数的差距更大。
  • 一个靠谱的德国朋友还提到了,很多老人经历过二战后德国比较艰辛的那段日子,所以自我保护意识很强。

但很可能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这个比率的巨大差别很可能应该回到式子的分母上面——确诊人数。而确诊人数很大程度上,至少对于这个病毒来说,是由测试数决定的。

在每千人测试数量这个指标上,瑞士、西班牙和韩国是第一梯队,7-8‰,德国和意大利其实同属第二阵营(但是意大利、西班牙病毒的发展更早,感染面更广,所以这个测试数量依然不够),5‰左右,那么法国呢,还不到千分之一。如果看绝对测试能力,德国目前的测试能力是每周50万,法国是6.3万。在被问到测试数据的差距时,法国官员之前的说法是测试本身并不能控制疫情。这话没错,但是别忘了还应该有后半句,测试之后的隔离是可以控制病毒继续传播的,尤其对于欧美这种不实施严苛禁足令的地区。

值得欣慰的是,法国人并没有打算一条道走到黑,3月28日总理和卫生部长的发布会狠狠地打了自己的脸,这周开始,法国要改变测试策略,把每天的测试量从9000提升到29000,四月争取到每天4万,五月8万,六月到15万以上(但愿到时候不需要了)。然而今天看到的另外一条消息是,德国准备在四月底之前把测试量提升到每天20万!

真的是没有比较就没有伤害,如同同一个发布会里介绍的重症病床数量,法国原本(2月份)只有5000张,争取四月份增加到14000-14500张,也就是差不多到德国的一半多点的水平……

【4月1日】

口罩,口罩

这个打脸的主体不是法国政府,而是普通人,尤其是我自己。在武汉刚刚爆发疫情的时候,当时我隐隐感觉也许疫情迟早会过来的,于是上亚马逊买了一包口罩,以备不时之需。然而看了一些文章之后,觉得普通口罩对自己的保护作用有限,也就慢慢接受了“健康人不需要戴口罩,口罩是主要是生病的人戴着保护别人,而不是保护自己”的观点。但是显然我读的文章主要是人们在之前流感期间的经验,忽略了这个病毒的特殊性:它的传播能力是流感的2-3倍,更要命的是,它在发展出来症状之前就具备传染性了。在这种情况下,在口罩数量足够的前提下,全民戴口罩显然对抑制病毒传播是会很有用的。

然而能不能买到口罩的确是另一个问题,因为第一,全球的口罩产量有限,第二,中国爆发疫情之后消耗了自己的储备之后,又在五个周的时间进口了20亿个——也就是全球两个半月的,或者中国以外全世界五个月的——口罩产量,而且因为自身的疫情无法保持口罩的正常产量。

在这样的背景下,法国在疫情爆发之初就征用口罩并且列为处方用品我觉得是一个很果断和正确的决定,否则普通人戴着N95而疫区的医生护士缺少保护,不是很荒唐吗?

3月28日总理和卫生部长的发布会上,口罩是其中的主题之一。法国医护人员每周的口罩消耗量是四千万,库存1.2亿,本土每月产量是四千万,从中国购买了10亿只。这是为将来几个月做了充分的准备,但是这些目前都是给医护准备的。对于其他人,法国准备了另外两种可重复使用的口罩,目前的产量是每天48万,到4月底增加到每天100万。

我想病毒也在教育民众,现在法国超市里多数人已经戴口罩了,而且已经有国家强制要求所有进入超市的人必须佩戴口罩了,这在一个月之前是很难想象的。

另外,迪卡隆停止销售它的浮潜面罩,将预留给医护和安全人员。家里好像还有好几个,这下踏实了。

我年轻,我健康,我没事……吗?

这是一个更沉重的话题,我在我的第一篇日志里记录了这种想法在周围的人群中很普遍,包括我自己。然而,16岁,喜爱运动的朱莉突然离世毫不留情地给了大家闷头一棍,随后,葡萄牙、英国、比利时都出现了低龄、无基础疾病的死亡病例。这些活生生年轻生命的逝去让人们感到挫败和不安,也让人们去反思自己曾经的轻妄和怠慢。

抄作业?

可能从小受的教育的原因,我不喜欢这个词。这个词的涵义在于:

  1. (我们从小到大都习以为常的)每一道题都必须有一个而且唯一一个正确答案;
  2. (自认为)已经掌握了这个唯一的正确答案。

但是推销这个词的人可能忽略了:

  1. 大家拿到手的题目可能是不太一样的;
  2. 大家手中能用来做题的资源是不一样的;
  3. 社会治理永远可以做得更好,做得更细。

这并不是说不应该借鉴好的经验,恰恰相反,好的经验应该学习,别人进过的坑要尽量避免,但这些绝不是抄一下那么简单的事情。

举个例子,在法兰西岛、大东部两个大区医疗资源趋近饱和的过程中,除了战地医院,法国还动用了军用飞机、航空母舰、高铁(TGV)、直升机将病患转移到医疗资源压力比较小的地区,同时德国、瑞士、奥地利等也帮助接收了一些法国的病人。这其中很多是别人作业中没有出现过的。

 

病毒就像一面镜子,毫不留情地照出来每个社会的各种问题,制度性的,技术性的,政府的,民众的,我们每个人心底的……而且会随着时间的推移去不停地放大,如果你傲慢,不去及时地去纠正,它们会大到将你整个吞噬。揭开自己的伤疤总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所以需要勇气,需要担当,需要胸怀。

打自己的脸不丢人,所谓知耻而后勇,不学会知耻,又怎会有“勇”呢,就算有也顶多是“莽”而已。

 

参考文献

https://www.gouvernement.fr/sites/default/files/document/document/2020/03/presentation_-_point_de_situation_sur_le_covid-19_-_28.03.2020.pdf
https://www.businessinsider.fr/us/germany-why-coronavirus-death-rate-lower-italy-spain-test-healthcare-2020-3
https://www.ft.com/content/f3796baf-e4f0-4862-8887-d09c7f706553
https://www.nytimes.com/2020/04/01/business/coronavirus-china-masks.htm
https://www.francetvinfo.fr/sante/maladie/coronavirus/coronavirus-ce-que-l-on-sait-de-la-mort-de-julie-a-16-ans-la-premiere-victime-mineure-en-france_3887301.html

两只靴子的补丁们——COVID-19法国疫情记(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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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回日志写了两只靴子,停课令和禁足令,落地前前后后的所见所感。在那些政策落地之时或者之后,陆陆续续又出台了不少围绕它们的补充措施,这里把其中给我印象深刻的记录一下。

医护和保障人员的子女

在马克龙宣布停课令之后的第二天(3月14日,周六),我们收到了学校的邮件,标题是“健康危机管理中必要人员子女的看护”,这些孩子在停课期间可以被送到学校,学校会负责在上课时间照顾他们。只要孩子父母其中一个人是“必要人员”就可以得到这项服务,必要人员的范围基本上包括了社会上所有的医护人员:各种医疗机构(公立,私立,诊所,健康中心……)的所有工作人员,养老院和福利院的所有工作人员,医生,护士,助产师,药剂师,老人和残疾人的照顾人员,生物学工作者,以及跟疫情相关的管理人员。这个政策的一个缺憾是学校不负责午饭,家长要么中午接送孩子一次,要么给孩子带(冷)饭。

10天之后(3月24日),他们扩大了一下这项政策的目标群体(带孩子的人员,心理学工作者,一些我看不懂的职业等等)。

又过了两天(3月26日),他们把照顾孩子的时间扩展到了非学校日,也就是周三(是的,我们这里周三学校没有课)和周末。

烨子有一个同学的妈妈职业就是照顾老人,Ivy也有一个同学的妈妈在私立医院做护理,都属于这项政策的目标人群,我并不确定她们最终有没有送孩子去学校,因为孩子不一定喜欢,尤其是如果家里还有其他人可以照顾孩子。但是有这样的政策在,对于前线的工作人员无疑是一种支持。

“冬歇期”和中小企业

“冬歇期”是一个听起来很让人费解的名词,这个冬歇跟足球无关,跟租房有关。为了防止没有能力付房租的人在冬天流离失所,法国特别规定了冬歇期,这段时间即便房客付不起租金,房主也不可以把房客赶出去。冬歇期正常是3月底结束,所以在公布停课令的同时,冬歇期也被延长了两个月。

对于不得不在家的雇员(为了陪停课的孩子,家长可以无条件休带薪病假),政府会付补偿金,企业的各种税金社保可以无条件延迟,不会产生滞纳金。在宣布禁足令时,又加入免除小企业税金和中止水电气和房屋租金,以及贷款支持等。

到底什么算“合理的锻炼”?

禁足令出台时我曾经把禁足令的要求发给过前舍友,其中一位这样做质疑太教条了,只要主动避免和人接触就好。然而实际的情况却恰恰相反,这个法令不是太教条,而是太“抽象”了。如我上篇日志所说,禁足的第一个周,我们保持每天一到两次“锻炼”,时间一般是每次四五十分钟左右,而每次在路上都可以碰到不少(>10)人跟我们一样锻炼或者遛狗的。于是法国人民、政府和警察关于什么是“锻炼”展开了热烈的讨论。这期间既有政府和警察关于“骑车算不算锻炼”不一致的结论,也有“跑步二十公里是不是合理”的争论,以及“狗一天被遛38次筋疲力尽”的段子。说到这里,想起来一条有趣的新闻,一个人从超市买了几瓶可乐和甜食出来,被警察警告,因为她购买的都不属于“生活必需品”。

于是为了更加“教条”一些,在禁足令宣布的一周之后(3月23日),法国总理给大家划了一个圈:“放风”(prendre l’air,呼吸点新鲜空气)或者“锻炼”,方圆一公里之内,一小时之内,每天最多一次。

这个补丁的出台背景是法国的死亡数已经三四天翻一番,逼近一千,重症破两千。从这个补丁出台那天开始,我们停止了每天的出门“锻炼”,我们俩其实是不约而同觉得应该避免一切不必要的外出了,让我们比较意外的是孩子们也没有表示反对。烨子很严肃地说他也觉得没必要出去。而直到今天,住在Ferney的小伙伴说她每天都可以听到孩子们在附近篮球场里快乐地玩耍……

露天市场的开开关关

禁足令之后,不断会有巴黎人徜徉在市场(Marché)的视频和图片出现在社交媒体上,算不上人头攒动但绝对可以用络绎不绝形容,于是质疑之声不断。这个背景下,和加强禁足令同时(3月23日),法国总理要求关闭露天市场,但是这个政策留了口子,如果市长申请,经过省长批准一些市场可以继续开放,但是需要保证安全的距离,尤其对于市场是当地人唯一采购渠道的情况下。

然而这个政策遭到了最大的反弹和阻力,一些农业组织强烈反对,4天之后(3月27日)总理就宣布在符合卫生条件(摊位间保护距离,单方向人员流动……)的情况下,市长可以决定重新开放露天市场,不再需要省长的批准。(法国总共有13个大区,100多个省,三万六千多个“市”,我在日志中用的“村子”一词,在行政区划中算为“市”的。)

露天市场有点类似于国内的“集市”,主要售卖新鲜农产品,货品一般是农户直供的,质量(据说)会比超市的高,价格也高,一般固定在周六或者周日,从早晨到午后一两点钟。这个区域(Pays de Gex)我们知道的有三个比较大的村子有这样的市场,我们也曾经是常客,不过的确有些日子没有去逛过了。写到这里,我才去想为什么我们很久没去,跟玲讨论了一下,几个原因:都有点远(>5公里),平时基本靠超市备货,周末时间比较珍贵,但其实我们还是挺喜欢的,疫情过去之后很可能会恢复“赶集”的传统吧。

 

絮絮叨叨这么多,关于“补丁”的流水账暂时告一段落吧,所谓补丁就是一些修补性的工作。疫情发展到今天,法国已经开始对防控策略方面一些错误和失误进行反思和自我打脸操作了,下周有时间来说说。

写在第二只靴子落地之时——COVID-19法国疫情记(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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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月28日:在发生重大历史事件的时候,要写日记哦】

【3月17日】

就在昨晚,随着马克龙的电视讲话,法国的第二只靴子落地了。我突然想用一些文字来记录这段时间的所见所闻所思,这种经历应该这辈子遇不上几次吧,但愿是。

法国的疫情是在学校冬假期间(2月22日至3月8日)发展起来的,放假之前感觉病毒还有些距离,唯一印象深刻的是有一次Ivy跟我演示洗手的姿势:一只手五个指头尖并在一起(啄木鸟的嘴巴)在另一只手掌(树干)上“啄虫子”,那时候我意识到学校开始教孩子们认真和经常洗手,预防感染。

冬假的前一个周主题还都是雨雪天气对滑雪学校的影响,后一个周形势发展就比较快,学校的第一封邮件是要求从疫区(中国,韩国,意大利北部等)返回的家庭中的孩子居家隔离14天,而没多久第二封邮件撤回了第一封邮件里的要求,因为认为法国已经是疫区,只要求从病毒爆发点(cluster)返回的居家隔离。而在接近周末的时候我们已经开始严肃考虑要不要给孩子请两周的假了。谨慎的华人家庭已经决定不送孩子返校,我们商量了一下,觉得应该问问“本地”家长们的想法。我问了三个家长,得到的回答很一致:不担心,当然照常开学,这个病毒对孩子们和我们危险性很低。这种情况下,我们觉得还是应该尊重当地(照常开课)的决定,毕竟在这个区域只有零星输入性病例。

【3月24日】

开学的这一个星期是心情起伏不定的一个星期,这种时候会感觉其实自己并没有那么坚定,周围人的想法做法会很轻易地施加影响,比如听说一个孩子的家长不再送孩子参加游泳训练后我们立刻决定停止送孩子们去(他们本来就不喜欢的)英语课外班。另一个会让你感觉局势逐渐紧张的情况是,国内的亲友开始纷纷送来关切的问候。无论如何,周四(3月12日)的学校狂欢节游行照常进行,晚上的春游筹备会也没有取消。

筹备会的开始时间是晚上八点,没错,就是马克龙全国电视讲话开始的时候。玲去开会,我们在家看总统的讲话。这还真是第一回看马克龙讲话直播。先是一段很短的马赛曲配着爱丽舍宫的夜景,然后讲话就开始。

写到这里,插一段对法国这次疫情处置的感受。我不是特别懂法国政治,法国疫情控制的前期给我的感受是“淡定”,这个词到底应该被看作褒义贬义现在很难说,我用这词的时候算是当成中性吧,从好的方面说没有造成恐慌,从坏的方面说感觉措施有一定的滞后。疫情初期法国给我印象最深的是两个政策:征用口罩并列为处方物品,以及政府打算通过一个条款尽快通过退休改革方案。前者我完全理解,甚至支持,因为医护是最需要口罩的,确保他们受到最好的保护才是对我们这些普通人最大的保护【3月28日补:根据今天总理和卫生部部长的发布会,法国医护每周口罩消耗量是4000万,法国口罩工厂的月产量也是4000万,法国口罩库存是1.2亿】。后者让我很吃惊并且失望,因为在我感觉这种时候这样做有些“趁火打劫”的嫌疑,更何况以法国人的个性,这无疑是逼他们上街游行,而这个时候游行无疑会产生和武汉当时的万家宴类似的效果。

很多国内的朋友很难理解这边的“淡定”,我想原因是多个方面的。由于没有经历过类似SARS的疫情,加上人们对自由生活的执着,使得多数“普通人”在疫情到来时很从容,甚至于他们几乎不介意被感染,因为觉得这个病毒对健康的中青年杀伤力不大。当然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想法越来越被证明有问题,但在当时,这的确是多数人的态度,而政府的措施也是在顺应这种态度。多数欧洲国家几乎没有将完全阻断病毒当成过一个选项,而只是想设法减缓感染速度,从而尽量让医疗资源不过载。即便现在还很难给个完全确定的判断,至少得承认韩国的政策目前看来更成功。

回到讲话,开头的称呼是“français, françaises”,怎么翻译,法国人们?因为法语分阴阳格,所以得分开说……讲话的内容基本和人们的预期一致,关闭所有学校。在这两三天之前,西班牙是突然在晚间宣布停课令,导致第二天上午大大小小的超市挤满抢购的人。也许是法国接受了这个教训,晚上的总统讲话是提前一天通知的,这样人们有比较充足的时间做心理准备,而且停课令是从第二个周一生效,学校,老师们,家长们,学生们也都得到了至少一天时间去缓冲和准备,总之,停课令来得也比较“从容”。

【3月28日:写得实在太慢了,在家工作也没觉得轻松啊……】

上面的讲话是“第一只靴子”,3月12日,当时的感觉是“踏实一些”了,至少不需要再纠结是不是应该送孩子去学校。但说实话,现在看起来,当时即便是我,作为一个亚洲人,也没有太当回事,我想是周围的氛围使然吧。我记得周六那天,我本来打算去滑雪,后来改成去山上徒步,结果周六晚上总理就宣布关闭所有非必要商业,但是还觉得有些惋惜,错过了这个雪季最后一次滑雪的机会。周日我们好像去了村里新建成的滑板公园,孩子很多,家长也不少,并没有很好地遵守“社交距离”,甚至我能感觉有人还想继续来个贴面礼。我们尽量选的人少的时段去,但心中还是挺忐忑的,尤其是玲,她觉得我们有些过于大意,现在回想起来,无疑她的担心是对的。

我记得法国某个官员曾经说过不想停课是因为停课会让当地变得更加活跃,在停课后我明白了他的意思。家长们开始“组织”跟一两个家庭一起“轮流”带孩子,虽说考虑到了要规模小一点并且避免和其他孩子的见面,但我们还是觉得这样不妥,所以我们没有积极地参与这些对话。我们甚至有些担心如果他们真的提议了该如何拒绝,就在我们担心犹豫的时候,第二只靴子来了。

那是3月16日,第一次讲话的4天之后,晚上八点爱丽舍宫再次进行电视讲话,宣布了禁足令。所谓禁足就是要待在家里,但是以下活动是允许的:无法远程工作的通勤,购买生活必需品,重要的家庭事件,看医生,独自锻炼或者遛狗。这些例外必须携带一张纸,打印手抄都可以,填好个人信息和日期,如果违反警察可以处以38-135欧的罚款。

第二只靴子落地,当时的感觉是“彻底”踏实了(虽然日后会觉得那并不是“底”)。每天的日常是,早晨跟烨子一起出去骑车或者跑步,上午把老师发过来的作业打印出来(我不得不上调了Instant Ink的订购档),孩子们做功课,我远程工作,远程例会,例会结束之后我俩或者全家会出去散步一段时间。第一个周下来感觉挺好的,不过每次锻炼的时候觉得路上的人还是挺多的。

(待续)